刘长益
袁通杰先生在高沙大道东端修了新居。12月4日，初冬的阳光和暖，我前往祝贺袁通杰先生新居落成，屋前落满了大红炮竹余迹，白色屋墙，仿佛也悄然沾染了天地间无瑕的素白。抬头望去，门楣正中悬着一匾，黑底金字，笔迹方正雄浑，正是“瑞雪居”。这名字，如同雪落无声而自有万钧之重;它悬于门楣，也悬于人心之上——一种清刚之气，悄然弥漫开来。
袁先生立于阶前，身姿挺拔，脊背笔直如松，仿佛还留着军营风骨。他笑着邀我入内，指着匾额道：“此名源于我家一位老祖宗的故事。”随即，他道出一段久远往事：东汉袁安，洛阳大雪，积厚而封门，众人皆扫雪乞食，唯袁安僵卧不起，忍冻不扰邻舍。这雪中僵卧，原非为了自矜，竟是怕惊扰了四邻的清晨。原来这“瑞雪居”三字，不仅描摹着眼前这片晶莹，更是指向了那雪中僵卧的骨骼——雪非唯清寒，亦彰清操;雪非仅覆盖，更显高洁。
新居之内，厅堂素净明亮，却另有一番深意。洁白的墙上，新写家训悬在醒目处，旁边还展着袁先生亲笔题写的《瑞雪居》诗篇：“瑞雪清操，世泽绵长，居仁由义，惠政传扬，无念吾祖，聿修厥德，履中蹈和，人兴家旺。”袁先生目光沉静，声音也轻缓起来，他手指抚过家训牌，语气里渗透了郑重：“这字句，是寄望子孙的。我当过兵，做过邵阳日报和基层网的记者，笔耕生涯数十年，奔波过，书写过，深知这‘清操’二字，原是在尘世里跋涉后，心才能沉淀下的那份透亮。”他执笔的手，在纸上行走数十年，仿佛此刻终于找到了安放笔锋的磐石——这新居四壁，俨然成了他毕生文章落墨最深、也最沉的一页。
我凝视着墙上的诗与训，目光如微尘被磁石吸附般，长久不舍得移开。那“瑞雪清操”之句，仿佛从千载雪光里映照而来，照穿了岁月的风烟：它非仅述说袁安卧雪的旧事，亦非虚言当下瑞雪的吉祥征兆。雪之瑞，其大瑞大吉处，不正在于“清操”二字所寄寓的魂魄吗?——那是雪中僵卧者不肯示人的清寒傲骨，是雪后晴光里不肯消融的精神皎洁。
袁先生所期盼的，是子孙们能将袁安之德如雪般继承下来，在人间烟火里“居仁由义”，将“惠政传扬”开去。这期盼之深，仿佛雪光，穿透了岁月的薄暮。袁先生以记者之笔书写天下，以军人之身担承道义，如今又用这“瑞雪居”，为自己也为后来者，铸成了一座精神的屋宇。屋外晴光如洗，屋内训词如镂，内外通明，映照一庭朗朗清白。
告辞出门，回首再望“瑞雪居”的匾额，那匾上的字迹却愈发显得精神了。我骤然了悟：瑞雪之居，并非只是栖身之瓦舍;它亦如那深雪中的袁安，以清白为砖瓦，以仁德为栋梁——此中高洁，原是要在烟火尘世里日日修行，才撑得起这天地间一片无瑕的屋檐。
这新居落成，其深意岂止于砖瓦之固?雪落无声，它覆住的是屋宇，涤荡的却是精神;当清操与仁德成为世代呼吸的空气，此屋便不只是安身之所，而成了心魂的殿堂——在时光的雪下，它将以那清白无瑕的骨骼，恒久地支撑起人间一片朗朗乾坤。
【作者简介】刘长益，1963年生，大学文化，洞口县政府办三级调研员，现为洞口县老科协副会长兼秘书长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