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长益
今日,初冬的阳光耀目得如一张灿烂的金箔,四野皆被照得通亮。我和朋友踏出房门,行于野外,荒草已枯黄一片,然而草籽却格外饱满,悄悄粘满了我的裤脚。这些顽强的小东西,牢牢攀附在布料上,仿佛想将我的行迹拖住,黏糊糊地粘附着裤脚,挥之不去——其中就包括那长刺的苍耳。旁边便有人含笑说道:“认识的是宝贝,不认识的是野草。”寥寥数字,轻轻拨动了心弦,便停驻在脑海深处了。我拿出手机进行百度,果不其言,百度上说这些野草确是宝贝。
有人蹲下身来,小心翼翼采撷起苍耳。他指着那些带刺的果实,声音里透出几分得意:“这可是好东西,入药有它的大用处。”我好奇地靠近细看,只见那些小圆球上密布着倒刺,硬邦邦的,扎手得很。小时候,我们常恶作剧地将它掷到同伴身上,它便牢牢附着在衣上,需费好大力气才能拔下;如今在懂行人眼里,这些恼人的刺球却成了珍品,人世的眼光竟如此不同。
继续前行,在窄窄田埂边,一丛丛金樱子静静伏在枯萎的草叶间。同行的伙伴眼尖,惊喜喊道:“金樱子!”几个人立刻围了过去。我仔细一看,果实殷红如豆,缀着细微的芒刺,于枯黄草色中,倒也鲜亮得惹人注目。那人随即取出随身带着的小剪刀,半弯着腰,俯身仔细剪摘起来。他动作缓慢而谨慎,仿佛在剔选着精贵的珠宝,又像在完成一件郑重使命。阳光洒满他半弓着的脊背,在枯草上投下弯曲而坚韧的影子。他小心地拨开枯草,一点一点剪下那些带刺的果子,一颗落袋,又一颗落袋……
最后,竟装了满满的十余斤。那人直起腰来,揉揉酸涩的手腕,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容,说:“回去泡酒,好东西!”他指着那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,里面沉甸甸地盛满了暗红的果实。袋子放在地上,草籽在袋中沙沙微响——仿佛那些被重新认识的草木,正于黑暗里窃窃低语,诉说它们被忽略已久的秘密。
归途中,我裤脚上依旧沾着几颗未落的苍耳,它们倔强地依附,如同当初粘上时那样顽固。我忆起刚才那番言语:“认识的是宝贝,不认识的是野草。”——原来荒野与人间之隔,往往只在一念之间。这世上何物不是如此?被认识的便熠熠生辉,被忽视的便埋没于荒草。如金樱子般,未识之前,是田埂无人问津的杂草;一旦被道破玄机,便即刻幻化成祛风除湿、固精缩尿的灵药。
大地之上,自生自灭的草木何止万千?它们自有其存在的深意,只是我们有限的目光,常如蒙尘的镜子,照不见其内蕴的光华。
暮色渐合,夕阳如流金般铺展于田埂。我缓步归去,脚下枯草沙沙,像时间在轻步踏过,身后蛇皮袋里,那十斤金樱子沉甸甸磕碰作响,仿佛在布袋里悄然酝酿着酒香;而粘在我裤脚上的几枚苍耳,此刻竟也成了大地未寄出的信札,它们携带着刺与微芒,于行走中轻叩我的知觉。
原来当认识的光照进荒野,每一粒草籽便都有了名字——世间何物不生辉?但凡人能识,凡识能真,凡物便不再只是尘埃。

作者简介:刘长益,1963年生,大学文化,洞口县政府办三级调研员,现为洞口县老科协副会长兼秘书长,洞口县作协会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