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的月又圆了,清辉洒落,却照不见家乡的瓦檐。案头摆着一枚月饼,油纸包裹,形如满月,静静地躺在青瓷碟中。我取来小刀,轻轻切开,馅料便露了出来——莲蓉的浅黄裹着蛋黄的橙红,油光微微地闪着,竟有些刺目。
月饼的香气是极固执的,它不似花香那般轻浮,亦不似檀香那般庄严。它沉甸甸地钻进鼻孔,继而盘踞在记忆的深处,不肯散去。这香气竟如一只无形的手,将我拽回十数年前的中秋夜。
那时的月亮似乎比如今的更近些,更大些。院落中,老槐树的影子投在地上,斑斑驳驳,随风摇曳。母亲端出月饼,不是如今市上卖的那般精致,而是乡间土制的,面上敷着一层芝麻,烤得微焦,咬下去便簌簌地掉渣。父亲沏一壶粗茶,我们围坐一处,谁也不说话,只是仰头望着月亮。月光如水,洗尽了白日里的尘嚣,也洗尽了心中的烦忧。
而今我寓居在这都市的高楼中,窗外是纵横的街巷,霓虹闪烁,车马喧嚣。月亮虽依旧明亮,却被层叠的灯火衬得黯淡了。我尝了一口月饼,甜腻得很,机械制造的甜,少了手工揉制时那份笨拙的诚意。
我想起母亲的手,粗糙而温暖,在面团中揉搓;想起父亲的笑,沉默而宽厚,在月光下闪烁。如今他们仍在故乡,守着那座老屋,每年的中秋,依旧会摆上月饼,只是席间少了一人。
月饼的香气愈发浓了,它不只是食物的香,更是时光的香,是记忆的香。它让我想起灶膛里跳跃的火苗,想起院中蟋蟀的鸣叫,想起亲人脸上被岁月刻画的皱纹。
月亮渐渐升高,清辉透过窗棂,照在咬了一半的月饼上。我忽然明白,这小小的月饼何以能够承载如许多的思念——只因它圆如明月,甜如亲情,香如故乡。
口中的月饼渐渐融化,甜味渗入舌根,而思绪早已飞越千山万水,落在故乡的庭院中。月光下,似乎看见父母仍在等候,桌上的月饼,还留着我的那一份。
咀嚼城里的月饼, 仰望城里的月亮,我一颗思乡的心,早已回到了那个叫故乡白溪的地方,因为那里有我儿时对月饼的奢望,有母亲曾经亲手制做的粗粮月饼,更有明月下对美好生活的向往……
作者 彭剑峰(网络媒体人)